我,靖王世子府中的一名媵妾,身份微妙,仅是陪嫁的附属品。
原本世子迎娶的是我的亲姐姐,嫡出的她,而我,不过是随嫁的一份陪嫁。
数月前,得知嫡姐有喜,王府中的其他侍妾便停止了服用避孕药物。
紧接着,包括我在内的两位姨娘也被确诊怀有身孕。
如今,我已怀孕五月有余,越发小心翼翼,不敢有丝毫大意。
我深知嫡姐的性情,她断不会允许庶出的孩子降生。
我的贴身丫鬟小桃,从外面回来,见四下无人,才轻手轻脚地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递给我。
里面是一些酸梅,我赶紧拿起一颗放入口中,那酸爽的滋味让我不禁眯起了眼睛。
小桃又小心翼翼地将梅子重新包好,放回怀中。
我嘴里还含着梅子,与小桃相视一笑,心中却是五味杂陈。
小桃看着我,有些担忧地问:“姨娘,您是不是太小心了?”
她继续说:“我看蜜姨娘和林美人,她们天天挺着大肚子到处走,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怀的是金凤凰。”
“我每次去厨房提菜,都能看到她们的丫头去要东西。”
“她们都是要酸汤,只有您,总是要川菜,真是让人不解。”小桃疑惑地说。
我叹了口气,她们之所以如此高调,是因为她们不了解嫡姐。
小桃有些犹豫地问:“咱们夫人看起来很温柔贤惠,我们是不是不必这么小心?”
“毕竟您怀的也是王府的子嗣,夫人胆子再大,也不敢对您怎么样吧?她不怕惹恼了夫家吗?”
我轻轻拍了拍小桃的手,说:“小心驶得万年船。”
对于嫡姐的手段,我早已见识过。
在我进府之前,我原本已经有了婚约,但嫡姐觉得我貌美又容易控制,便用了一些手段拆散了我的姻缘,硬要我陪她一起嫁进来。
这些事我见得太多了,知道她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,所以在她面前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。
我整理好自己绣的小衣服和小包被,让小桃再跑一趟,送给嫡姐。
小桃怜惜地看着我:“姨娘,您怎么一件都没给自己留啊?咱们小主子出生不也得穿吗?”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,然后抬头看着小桃:“不是还有你吗?”
小桃笑了:“对!您还有我呢!”
然而,小桃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,迟迟没有回来。
眼看午时都过了,那丫头却迟迟没有回来,我越等越心焦,坐立难安。
小桃一向都把我的事情放在首位,我的饭菜也都是她去厨房提,如果没有天大的事,她是绝对不会看着我饿肚子不管的。
一定出事了!
我忍着心中的强烈不安,出去找小桃。
我先去了嫡姐那儿,嫡姐的奶嬷嬷出来告诉我,小桃手脚不干净,在嫡姐这儿偷首饰,已经被提脚发卖了。
卖了?!
我如遭雷击,我知道这是嫡姐出手了。
小桃是我左膀右臂,嫡姐要动我,必然要先断了我的臂膀。
所以小桃才会有这场横祸!
我不顾我的大肚子,跪在嫡姐门前苦苦哀求,可嫡姐连见都不见我。
容嬷嬷冷冷呵斥我:“宝姨娘想做什么?明知道夫人怀着身孕还在这儿闹,存心让夫人不能好好养胎吗?”
她口水都喷到我脸上:“你和你那丫头都是一窝子黑心烂肠!
“你那丫头偷夫人首饰,你又来这里哭,怎么?是想谋害夫人、谋害小世孙不成?”
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,我无力招架,也只能无奈离开。
我不能再纠缠,我不能把自己折在这里。
我要是因此被嫡姐打杀了,小桃怎么办呢?小桃就彻底回不来了。
我还得另外想办法救小桃!
想了想,我一咬牙去了世子的书房......
我在咱家的后院里一直规规矩矩,温顺得像只小绵羊,生怕走错半步或说错一个字。别的姨娘们总爱往书房送点小吃,可我从来没敢这么做过。
我原以为见世子会是件难事,没成想他身边的小厮一见我,就立马把我带了进去。
世子坐在黝黑的书桌后,静静地翻阅着书籍,眼神冷得像冬日里的雪花。
我平时挺怕他的,但今天,我顾不上那些了。
我像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,死死地抓住不放:「爷!小桃被卖了!」
「爷,我从来没求过您。今天求您一次,求您把小桃赎回来,行不行?」
如果是为了我自己,我宁愿自己受苦也不会去麻烦他。但为了小桃,我愿意试一试。
「爷,赎小桃要多少钱?我这里有!我愿意自己掏钱!」
世子一直沉默着,眼神始终低垂,凝视着我的脸:「宝姨娘……」
「原来宝姨娘也会急成这样,也会流泪。」
他这话说得我愣住了。
世子爷这是啥意思?人又不是木头,当然会急,当然会流泪。
他慢条斯理地放下书:「既然来求人,总得有点求人的样子。空口说白话,就要我得罪怀孕的正室?」
我一时语塞。
也许是被逼到绝路,我突然冒出了一些疯狂的念头。
态度……他想要我什么态度?
我不过是他的一个妾,在他眼里不过是玩物。
深吸一口气,我强忍着羞耻,颤抖着走上前,紧紧抱住了他那健壮的身躯。
「爷……」我嗲声嗲气地叫着。
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向他示好。
世子明显愣了一下。
我把唇递了上去:「妾身所有的一切都是爷给的,妾身别无长物,只有这点心意是自己的,只希望世子爷能开心……」
这一次,我格外卖力。
那些平时说不出口的话,做不出来的事,我也不顾廉耻地说了、做了。
我大着肚子,其实不适合侍寝。
但不适合侍寝也有不适合侍寝的法子。
用手、用嘴、用……
这些小手段进府前嬷嬷就教过我,只是我不敢用,也不屑用。但今天,我顾不了那么多了……
他似乎也很受用,最后微微喘息着提醒了我一句:「人啊,不要总自不量力。该示弱的时候要示弱,该求助的时候要求助,该找靠山的时候也要找靠山。」
离开他书房的时候,我的嘴都肿了,麻得没有感觉了。但脑子里却异常清醒。
他那句话一直在脑海里回响。
求助?对啊,这府里不是只有嫡姐一个主子……
我怀的也是靖王府的骨肉,主子们总不会坐视不管吧?
我正想着是去求王爷还是去求太妃娘娘的时候,院子里的三等丫头红儿跑了进来。
她又哭又笑,连礼都忘了行,抓着我的肩膀激动地说:「姨娘,好消息,小桃姐姐回来了!」
我喜出望外:「你说什么?」
红儿连忙回禀:「是太妃娘娘身边的方姑姑把小桃救下的!」
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!
太妃娘娘一直闭门清修,从不过问后院的事。连嫡姐去请安也只能在门外行个礼。
我一直觉得太妃娘娘就是府里的老菩萨。
阿弥陀佛!果然是救苦救难的老菩萨!
为了感激太妃,我连夜铰了进府时赏下的那件狐皮大氅,做了一副手笼和暖耳。
也不怪我要铰大氅,只怪我太穷,我所有的皮料里也只有这个才称得上是上乘,要送礼也只有这个才拿得出手。
我托红儿把东西带给了方姑姑。
本以为我一个小妾做的东西太妃未必肯收,没想到太妃竟然收了。
小桃最终没能回到我院里。
因为她是被嫡姐卖的,如果她再回到我身边,会损了嫡姐的面子。所以小桃就被留在了太妃院子里,说是要调教调教。
但这样已经很好了!
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。
晚上做针线的时候,都情不自禁地哼起了歌。
世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,在我旁边说道:「姨娘就这么开心吗?」
我抬头一看是他,脸上绽放出了笑容。
这件事世子爷虽然没出什么力,但我也仍然感激他。
我就抿着嘴对他笑。
或许是我这笑容太刺眼了,他突然莫名生起气来。
伸手将我一推,按进了床榻深处。
今日的世子,似乎格外凶猛。
当他咬住我的脖子,我能清晰感受到血管在他牙齿下跳动,我真担心他一不小心就把我的脖子咬破。
第二天早晨,他把我叫醒,帮他穿衣。
这原本是小桃的工作,今天他却让我来做。
我很少为他穿衣,感到紧张和笨拙,甚至把他的腰带搭扣扣错了,急忙解开重新扣。
看着他皱眉,似乎不太高兴,我心中突然一动。
我小心翼翼地试探说:"要是小桃在就好了,她细心,伺候爷真是没得说。"
我试图暗示世子爷帮我把小桃找回来。
话音刚落,就听到我头顶传来一声重重的冷哼。
这是世子爷生气了。
我手指一颤,急忙抬头看去。
他低头,目光深邃,直直地看着我说:"我是你的夫君,你不伺候我,把我推给别人?!"
那一刻,我真的感到了他的杀气,觉得他可能真的想……咬死我。
我停下动作,忍住心中的恐惧,慢慢伸出手,试探着抱住他的腰,把脸埋进他的胸口。
我想从他身上汲取一些力量,保护我的孩子。
他说得对,我需要自己找靠山。
而他是我的夫主,是孩子的父亲,我或许可以依靠他。
他没有动,也没有挣开,静静地站着,任由我抱着。
最后,他叹了口气:"还是笨。"
其实,我发现了一个秘密,世子爷好像喜欢我顶撞他。
这让我有了一些勇气,心中的怒气也没忍住:"哪里笨了?手笨还是嘴笨?"
世子哼了一声:"连庙门都拜错,还不笨?以后多用些心吧!"
庙门都拜错?
我不认为自己错了,这次确实是太妃娘娘帮忙,不是他世子爷!
他只是提醒了我一句,还想邀功。这人真是……斤斤计较!
转眼间,除夕之夜到了。
按照惯例,今晚靖王府的主子们要进宫参加宫宴,陪皇上过年。
今晚府里只剩下我们几个侍妾。
嫡姐特意吩咐:"府里热热闹闹的才是过年,这样,我拨二百两银子给你们,你们备桌团年饭好好过个年。"
她半开玩笑地扫了我们一眼:"你们几个猴儿都给我克制点,酒少喝,可别趁我不在打架。"
我们几个一起站起来,向嫡姐道谢。
回去时,红儿扶着我,轻轻嘀咕:"世子妃说得可真奇怪,好像你们几位姨娘真的要打架似的。"
我心里一跳。
是啊,这种时候最容易出幺蛾子。
我不想去,借口身体不舒服想推辞。
但很快,嫡姐院子里的管事嬷嬷就来了,目光冷嘲热讽:"主子给了赏,单就宝姨娘一个人不想领,身为妾室不敬上,这不合规矩。"
我脸色苍白。
一句"规矩大过天",彻底堵死了我的路。
我找了个借口说换衣服,溜回了房间,在那里我左思右想,终于想出了一个计划。
在我离开之前,我准备了一个小包裹。
包裹里放了一些我为太妃娘娘和方姑姑亲手制作的绒袜、绒鞋等小玩意儿,
还为小桃准备了一盒她钟爱的荷花酥。我把这些全部打包好,让红儿在我离开后送到太妃的府上。
没办法,我得依靠太妃的力量来保护自己。
幸运的是,老太妃真是个菩萨心肠,她很快就明白了我的求助。
在我还没走进怡心堂的时候,方姑姑就提前拦住了我:
「宝姨娘,太妃娘娘想吃你做的荷花酥,麻烦你去给太妃做一份。」
我心里乐开了花,但脸上还是得保持镇定。
我向屋里的其他人表示了歉意,然后跟着方姑姑走了出去。
到了分岔路口,我向方姑姑鞠了一躬:「今天谢谢姑姑,以后一定报答你。」
方姑姑歪了歪头,脸上露出一丝惊讶:「宝姨娘,你这是在说什么?你不是要去见太妃吗?」
我比她还要惊讶,难道我这个小小的妾室真的要去见太妃?
难道不是大家心照不宣,方姑姑帮我脱身就可以了吗,怎么还真的要去太妃那里?
可能看到我傻愣愣的样子太搞笑了,方姑姑突然笑了起来,她竟然伸手抓住了我。
那架势不像是怕我摔倒,更像是怕我逃跑:
「走吧,确实是太妃老人家要见你。」
我这才慌了神,就这样去见她老人家?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啊!
「去见太妃需要做什么准备?」
方姑姑笑得更加开心了,她看了一眼我的肚子:「你人去就行了。」
就这样,我稀里糊涂地被方姑姑带去见了太妃。
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去见她,我紧张得差点抽筋。
太妃……她老人家可是连嫡姐都有些忌惮的人物啊……
可这个嫡姐都忌惮的老人家,看到我的第一句话却是:「快来!给祖母磕头拜年,祖母给你发压岁钱。」
「我……」真的不知道这样的老人怎么会养出像世子那样别扭的孙子。
这个除夕之夜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美好、最温馨、最欢乐的除夕夜。
我从来不知道,原来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可以这么轻松愉快。
我在太妃这里吃了年夜饭,还和太妃、方姑姑一起玩叶子牌。
虽然我输得惨不忍睹,但即使输光了我也很开心。
正玩得高兴的时候,院子的门突然被敲响了。外面的烟花爆竹声都掩盖不了那急促的敲门声......
我的心「咚」地跳了一下,但太妃却镇定自若:「在我这里你怕什么?」
世子爷带着一股冷风闯了进来,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眼。
可能是看到我脸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,他显得有些不高兴。
他劈头盖脸地说了一句:「宝姨娘,跟我走一趟!」
太妃眉头一皱,语气里带着不满:“这是要干什么?我这儿正忙着打牌呢。”
世子转过身,对太妃说话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些:“没事儿,我就是带她去问问话。”
太妃好奇地问: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?”
世子回答说:“林美人和蜜姨娘都流产了,我得带宝姨娘回去问问情况。”
听到这个消息,太妃也吃了一惊:“大过年的,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?”
发生这种事情,后院里的姨娘们都有嫌疑,肯定是要一个个问个清楚。
太妃看着我说:“要问话哪里都能问,就在这里问吧。”
她老人家发话了,世子也没有反驳。
等到方姑姑准备好一间暖阁,世子就率先走了出去。
我也穿上大氅,跟着他一起走。
也许是因为太妃的保护,我在这位爷面前竟然有些小委屈。
这件事一看就知道和我无关,还来问什么?
于是我进了暖阁后,就一言不发,只是垂头坐在那里,打算他问什么我都不理不睬。
可是等了半天,也不见他发问。
我实在忍不住,偷偷看了他一眼,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。
他裹着狐裘,躺在床上,就这么睡着了?
我一口气卡在喉咙里,这算怎么回事?不是说要审问我吗?架势摆得那么足,来了却一句话不说,一句话不问,就睡了,他这是在搞什么鬼?
我气冲冲地走到他面前,挥起拳头在他面前比了比。
只有在太妃的地盘上,只有这个人睡着了,我才敢挥起拳头在他面前比一比。
然而,他突然睁开眼睛,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:“宝姨娘胆子挺大。”
他慢悠悠地瞥了我一眼:“也挺会装。”
我的心扑通一跳,他看出什么来了?
他说完这话,又用力把我拉到床上:“上来,睡觉!”
我一头雾水,这个时候睡什么觉?
然而他不想回答我,还伸手来脱我的大氅。
我心中一跳,这件大氅就是我铰了的那一件。
里面缺失的部分我用相似的皮毛补了,想着反正穿在里面也没人发现,没想到今天竟然落在了他的眼前!
他可千万别发现我动过啊。
然而,怕什么来什么,他真的看到了那块替换过的皮毛。
手一顿,他坐了起来。
大氅也被抖开了。
他反复审视那个地方,沉默了许久。
屋内,只回响着他的粗重呼吸和我的轻声呼吸。
世子看起来怒火中烧。
然而,他强忍怒气,最终却还是将我紧紧裹在被褥里,咬牙切齿地命令:「睡觉。」
我结结巴巴地辩解:「我,我真的不是有意的。」
他愤怒地磨牙:「睡不着就给我出去守夜!」
外面寒风凛冽,风雪交加,我可不想出去,于是迅速闭上了眼睛。
天亮时,我走出太妃的院子,才得知除了我之外,世子后院的所有姨娘和她们的贴身丫头都去慎刑司走了一遭。
最后查明,是一名厨子所为,据说是无意中使用了活血食材。
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那厨子不过是个替罪羊。
府中这个年过得血腥风雨。
唯独我,因为未上桌就被方姑姑叫走,连团年饭都没沾边,又是由世子亲自审问,无人能揪出我的过错。
因此,这场灾难与我无关。
整个世子院的姨娘中,除了那两个流产的,也只有我没有去过慎刑司。
我侥幸逃过一劫。
但我心中并无庆幸之感,因为我清楚地知道背后的黑手是谁。
是嫡姐!她绝不允许庶子出生!
因此,我处处小心谨慎,不敢吃酸,怕嫡姐怀疑我怀的是男孩;
同时还要提防蜜姨娘和林美人,
她们都失去了孩子,只有我得以幸免,她们会不会怀疑是我做的?
当然,我也不敢过多接近世子,以免嫡姐嫉妒。
我整日惶恐不安。
时间飞逝,转眼到了三月底,嫡姐的预产期临近,我也怀孕八个月了。
早上,红儿给我送来饭菜,告诉我正院那边有动静,嫡姐快要生了。
话音刚落,嫡姐的奶嬷嬷就闯进我的房间。
容嬷嬷看着我,目光越发讽刺:「夫人要生产了,按规矩,你们这些姨娘都去家庙诵经祈福,保佑夫人平安生产。」
我的心沉了又沉。
这分明是针对我设的局!
嫡姐在生产,生死攸关之际,容嬷嬷不在正院伺候,反而跑来办这件事。
为了什么,不是明摆着的吗?
红儿试图为我求情:「嬷嬷,我们家姨娘这么大肚子了,跪不住,能不能网开一面?」
容嬷嬷脸色冰冷,看我的目光潮湿阴冷,像毒蛇一般:
「上头都说了,是所有姨娘!你耳朵聋了?」
无奈之下,我只能前往家庙。
路上,我给红儿使眼色,让她出去求救。
但这一次,容嬷嬷把我和红儿都看得很紧,一点机会都不给她。
我心急如焚,却也只能自己暗中提防。
但面对如此明显的陷阱,我又怎能防得住?
一进家庙,看到林美人和蜜姨娘的目光,我就不禁打了个寒战。
刚跪下,还没念两句经文,那两人就因为谁不小心踩了谁一脚开始争吵。
周围竟无一人劝架。
两人越吵越凶,最后竟动起手来。
我在她们争吵时就感到不妙,拼命往角落里躲。
但无济于事,她们还是打到了我面前。
不知是谁夹住了我,我动弹不得,只能睁大眼睛,眼睁睁看着林美人狠狠地朝我的肚子撞来……
我整夜都处于挣扎之中。
天一亮,终于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婴儿的哭声。
我累得不行,连孩子的面容都没来得及看清就沉沉睡去。
当我再次醒来,红儿告诉我,我与嫡姐几乎是同时生产的。
两个孩子出生时哭声都很弱,情况危急。
但最终,嫡姐的孩子幸运地活了下来,而我的却不幸夭折了。
我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,只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:“命。”
这就是命。
“嫡庶之分本就如天堑,连生孩子都是这样,我认了!”
“我认了!”
红儿泪流满面,急切地求我:“姨娘,你哭出来,哭出来吧。”
我并没有哭泣,反而安慰红儿:“我的孩子可能知道母亲无法保护他,所以选择了离开。”
红儿哭什么,真是个傻丫头,孩子没能活下来,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。
我平静地度过了整个月子,没有流下一滴眼泪。
期间听说蜜姨娘和林美人被责打了一顿,然后被赶出了王府,我对此毫无感觉。
孩子满月那天,王府举办了盛大的宴会。
喜庆的日子里不能扫兴,所有人都必须参加。
我第一次见到了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。
他粉嫩可爱,小嘴巴像花瓣一样微微颤动,发出咿呀的声音,让人心都化了。
孩子被抱到我面前,我按照惯例送上了贺礼:一个金项圈。
放下金项圈时,我的手离他的小脸很近。
小婴儿的皮肤雪白粉嫩,而我的手却苍白无力,只剩下一层皮。
乳母看我迟迟没有收回手,警惕地把孩子抱得离我远了一些。
这时,嫡姐温柔又大度地说道:“没关系,抱给六妹妹多看看。可怜咱们同一天生产,六妹妹的儿子却没有活下来。”
她这么一说,宾客们纷纷向我投来同情又鄙夷的目光。
有一个尖细的声音讥笑道:“绿娘你也别太过大度了,怎么能让一个侍妾的孩子跟你的嫡子相提并论?你可别把人家野心养大了!”
周围响起了一片附和之声。
我收回手,指甲深深插入肉中,心中怒火如沸。
这股怒火从得知孩子死讯的那一刻起就在心中燃起。
直到现在,它已经旺盛燃烧到足以吞噬我整个人。
凭什么?
我忍受了这么多年,却只落得这个结果?
凭什么我不去争夺,嫡姐却要杀死我的儿子?
如果我儿子的死跟嫡姐没有任何关系,那我宁愿从大雁塔的最高处跳下去。
明明是她害了我的孩子,她居然还能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这些话!
既然害怕我抢,当初为什么要拆散我的姻缘,逼我随她进王府,逼我做低贱的媵妾?
我不服!
我要为我的儿子报仇!为那个从未见过面的小生命报仇,为这些年受到的委屈报仇。
即使失败了又如何?即使粉身碎骨又如何?
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。
从那天开始,我什么都看开了,开始用尽一切手段勾引世子爷。
在床榻上,她主动而妖娆,令世子不再踏足其他庭院。
「大人,明天就是十五号了。」
月亮圆满了,但我和我的孩子还没有团聚。
世子注视了我片刻,然后问:「你希望我陪伴你?」
「我当然希望你天天陪伴我,如果大人不愿意,那就算了,以后也别再踏入我的房间。」
我假装生气,我知道他喜欢我在他面前任性。
他轻轻笑了,将我拥入床榻,又是一晚的激情。
从那以后,每逢初一和十五,世子都会来到我的房间。
我了解嫡姐的脾气,她心胸狭窄,容不下别人。我就是想气她,气死她!
有时去请安,我故意让红儿在我脖子上留下吻痕,然后假装用粉扑遮盖,欲露还遮,更能激发人的好奇心。
我知道她在暗中观察我,我还故意假装不经意地揉揉腰,脸上露出一丝羞涩。
什么都不说,却足以让她气愤不已。
我知道团结就是力量,我不会像她那样只想独占世子。
当世子在我这里时,我会故意邀请其他侍妾来我的院子聚会,喝喝酒,玩玩游戏,大家都很开心,都喜欢来我这里。
有时我还以身体不适为由,把世子让给其他姐妹。
后院的人都感激我,更愿意尊我为首。
这样,我的力量越来越强,而嫡姐的力量自然就越来越弱。
我还利用我同样是裴家女儿的身份,以嫡姐身体不好需要我帮忙为由,从她手中分走了很多店铺的管理权和一部分下人的处置权。
就这样,我一步一步蚕食她的势力,一步一步架空她。
可笑的是,当我公开与嫡姐争斗时,我发现她的所有手段只能在暗地里进行。
而当我站在明处,明确表示要与她争夺,她却对我无计可施。
而且她的身体真的很弱,这一点她就比不上我。
每次看到她气得脸色发青,我就特别开心。
但她怎会轻易认输?她手中还有最重要的筹码——小世孙!
她三天两头找借口说小世孙这不好那不好,把世子从我这里叫走。
我从来不说什么,甚至表现得比世子还急。
我都会穿上衣服,跟着世子一起去玉兰堂。
到了那里,我不进去,只是把世子往里推:
「妾身在这里等着,如果世孙没事了,大人记得派人出来告诉我一声,报个平安,妾身也好放心。」
我要让世子看看,谁才是真正的贤妻良母!
嫡姐最恨我这样做。
转眼间到了冬天。
那天她有事出去了,我仍然守在玉兰堂外。天气寒冷,滴水成冰,她竟然拦着丫头,不让人出来给我报信!
我一直在雪地里等着,直到冻晕在玉兰堂外。
没有人知道我那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。
为了报复嫡姐,我也豁出去了,冻得脚趾都快保不住了!
世子看到我时,气得一脚踹开门:「你这架子也太大了!」
丫鬟婆子跪了一地。
嫡姐肯定也被吓坏了,我倒在地上,看不到也觉得痛快。
但他抓住我的手,怒意翻涌:「你为什么不问我,你到底把我当什么!」
我被他眼里的血丝吓住了,不明白他为什么反而对我发这么大的火,还不是因为你娶了恶妻。
不过,我的牺牲很值得,世子心疼坏了。
我病倒了,他就衣不解带地守着我,守了三天三夜。
当我醒来时,我怜惜地摸着他长满胡茬的脸,也有些心疼:「大人这样,叫妾身如何报答?」
世子满眼血丝,抱着我,声音虽然没了怒意,但还是有些不高兴:「傻瓜,只要你好好的,永远陪着我,我做什么都值得。」
我感动地依偎过去,
却听到外面走廊上传来鹦鹉的叫声。
它在背古诗:「春眠不觉晓」
我眉眼一动,知道这是嫡姐来了。
这是我养的鹦鹉,背的是我教的暗号。
她坐不住了,她要来收拾我了!
我轻推世子爷,娇嗔道:「爷,您的胡须弄得我好痒,去洗漱间整理一下吧。」
世子爷斜眼瞟我,眼神冷峻,却比之前更深邃。
他冷哼一声,还是依言向洗漱间走去。
他刚走,我的房门便被一脚踹开,嫡姐带着一群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。
我装作惊讶地「啊」了一声,美工招聘身子微微后仰。
心里却在暗自得意。
看看我掐的时间,多么精确!
嘴里却娇声娇气的说:「姐姐,你来找什么?爷不在这里,他已经照顾了我三天,累了,我不忍心看他这么辛苦,让他去休息了。」
娇滴滴地对嫡姐露出一抹胜利的嘲笑。
嫡姐哪里受得了这个?
她冲到床边,连声冷笑:「妹妹病了这么久,世子爷着急,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心疼得紧,特意去为妹妹求了一副好药!妹妹喝了它,保证病全好。」
「好药……」
这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,带着寒气和血腥,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。
我惊慌地叫道:「不!我已经好了,不需要那个!」
我越娇媚,她越气,终于忍不住露出狰狞的神色,一巴掌打在我脸上:
「小贱人,到现在还在装?!爷又不在这里,你这样叫给谁听?!」
说着便命令容嬷嬷:「给我灌!」
我这是彻底把她惹急了。
她是受过严格闺训的千金小姐,再是对一个侍妾不满也不会亲自发落。
而现在,她居然到我这儿来了,这就是把我恨到骨子里了,所以一定要亲眼看着我倒霉才好。
而我又怎么让她如意呢?
我紧紧闭着嘴,一滴药都不肯吞。
容嬷嬷急了,拿手来捏我的鼻子,强迫我呼吸。
我还是不肯张嘴,任凭窒息的感觉将我淹没。
心里恍恍惚惚想着,也好,说不定就这么死了,就能去见我的儿子了……
模糊中就听见世子狂怒的声音响起:「姓裴的,你干什么?!」
世子是真气了,那么亲密的夫妻竟然连「绿娘」都不肯叫了……
接着容嬷嬷就被掀开,新鲜的空气大口灌进我的肺里。
我猛烈地咳嗽起来,自然而然地拿手抵住了嘴唇,却暗中送了一颗小小的药丸进嘴里。
那边嫡姐面对着狂怒如同狮子般的世子爷,声音带了点委屈:「爷,您误会了!妾身看妹妹病了这么久还没好,所以喂她吃一点补药。」
看世子明显不相信,她竟然一把夺过了容嬷嬷手里的药碗,大口喝完了。
把碗底亮给世子爷看。
她泪流满面:「咱们夫妻一场,爷竟然不相信妾身!那妾身还有什么面目待在王府?不如求爷一纸休书,咱们从此就丢开了吧!」
她哭得哀切,而世子见药里真的没毒,冷着脸半晌都没说话。
思忖了片刻,他就朝着嫡姐走过去,语气也软了些:「绿娘,别说那些负气的话……」
果然,男人心里,嫡妻终是不一样的。
嫡姐这招真的高啊。
假作真时真亦假,如果我信了药里有毒,到世子爷面前哭诉,那她就可以说我是在污蔑她!
一个做小妾的,仗着主子一点宠爱就想污蔑当家夫人,那才真的是灭顶之灾。
到时候,她只需要把事情闹大,甚至闹到官府,那我就算彻底完了。
那样的话,就算世子爷再宠爱我都救不了我了。
所以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?
我连滚带爬地跌下床来,紧紧抱着世子的腿,抬起头含泪看着他。
吃力地一个字一个字说:「爷,您别误会姐姐,她没给我喝毒药!真的,别因为我这个无关紧要的人,伤了你们的夫妻情分......」
我一边说着,鲜红的血液就从我嘴边蜿蜒流出,衬着我雪白肌肤,必定会凄美绝艳,让世子至死难忘。
我在世子爷惊恐至极的目光中缓缓闭上了眼。
嫡姐灌我的药是假的,而我自己给自己下的药是真的。
她有顾虑,可我没有啊。
如果我真挂了,姐姐你可得下来陪我啊!
似乎老天爷觉得我受的苦还少,竟又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。
太医说这次挺悬的,要不是我先前病得虚,药效吸收不佳,可能就真见阎王爷去了。
世子吓得不轻,一直守着我。
这事儿过后,世子和姐姐吵了一架,再也不去她那儿了。
我手里的权势也越来越大,最后和姐姐平分秋色。
后院这些人精,风向看得清清楚楚,来巴结我的人也越来越多。
可我清楚得很,姐姐的大招还没出呢。
八月中旬,裴家老太太大寿,我跟着姐姐和世子回裴家祝寿。
姐姐依旧像宣示地位一样,一身大红,我却穿得浅蓝纱裙,规规矩矩,不显山不露水。
乍一看没毛病,可世子爷的装扮却和我处处呼应:
他穿靛蓝长衫,我腰带同色同料;
他衣服滚边也和我衣料一样,
甚至我俩荷包上的图案都相同,谁更受宠,一目了然。
姐姐全程忍着,母亲也黑着脸。
我顾不上她们,注意力全在我旁边的袁姨娘身上。
袁姨娘是我亲妈,因我受世子看重,今天她也得以在宴席上露脸,坐我旁边。
我们母女好久不见了,袁姨娘激动得眼圈发红,多喝了几杯。
然后她起身去更衣。
可这一去就再没回来。
我心头一紧。
瞥了姐姐一眼,见她嘴角忍不住的讥笑,心沉了下去:坏了!
这些人动不了我,对我姨娘下手了!
我反手拉过红儿,把她拖出去,语气急促:「我知道你有人,快帮我找我姨娘。」
红儿一惊。
我心里急躁,没管她。
红儿忠心得过分,能干得过分,无数次恰到好处地提醒我,指引我,
任何事到她手里都能处理得干净利落,一点不让我操心。
这等人才,怎会在我一个妾室院里当三等丫头?
肯定有人安排!
但此刻我没空和她多说,只想着借她和她背后的手保护我姨娘。
红儿低头想了想,又看向我:「您别急,姨太太肯定没事。」
说着,一个黑衣人过来报告:「袁姨太太回去休息了。」
我一阵茫然,就这样?
没出什么幺蛾子?
我还以为她们会趁机把我姨娘带到哪个男宾客房中,闹出丑闻。
这样既能毁了我姨娘,也能打击我。
可她们没这么做,奇怪。
我拧眉,心里不安。
不可能!以我母亲和姐姐的作风,这么好机会,绝不会轻易放过!
可她们究竟想干什么?
我烦躁地转了两圈,头上的珍珠钗子一甩,掉地上了。
红儿捡起来,双手递给我。
钗子……
我眼前一亮,我知道她们想干什么了!
姐姐她们若污蔑我姨娘偷人,会间接坏我父亲的名声!父亲绝不会答应!
可如果是我姨娘偷某位贵妇人的首饰……
那就纯属我姨娘品行不端,对裴家没损失啊!
当初姐姐容嬷嬷污蔑小桃,也是说她偷首饰!
一模一样的手段,可笑又可气。
有了方向就好办了,我立刻吩咐红儿,让她的人去我姨娘房中找东西。
正说着,大厅里闹起来了。
王御史夫人尖叫:「我的七宝璎珞呢?不见了!」
我冷笑,果然!
就听母亲义正辞严地向王夫人保证,一定抓到小偷,找回首饰。
事情还没问清楚,就一口咬定是偷的,说和母亲她们没关系,鬼都不信。
我就站在边门往里看,看母亲她们演戏,唱作俱佳。
容嬷嬷立刻说,她好像看见袁姨娘神色不对,急匆匆回去了。
母亲立刻带人去我姨娘那边。
众宾客也跟去看热闹。
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我面前,手里捧着一串宝石项链。
我拨了拨,很好,确实是好货:
「辛苦你,找机会放到容嬷嬷身上。」
不是喜欢污蔑别人偷东西吗?尝尝自己种的果子什么味!
裴家老太君寿宴非常热闹。
御史夫人首饰失而复得,不在妾室房里,而在靖王世子妃贴身嬷嬷身上找到!
有意思!
世子爷脸色黑得能拧出水,中途就扯我回去了。
回去就关大门,让姐姐和容嬷嬷在王府门口跪了两时辰才让进府。
晚上没多少人围观,但也够姐姐丢脸了。
门口跪不算,老太妃和靖王又分别教训姐姐一通。
那段时间姐姐灰头土脸。
容嬷嬷被打发杂役房,待遇一落千丈,以前被欺负的下人也趁机报复,惨不忍睹。
风波中,我姨娘无辜被污蔑,裴家为表诚意,提她为贵妾,上户籍那种。
从此母亲不能随意打杀发卖姨娘,姨娘百年后也能葬裴家祖坟。
对她,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。
姨娘激动得直哭,母亲怄得半个月吃不下饭。
那半个月,我吃得可香了。
吃得正香时,无意中在糕点里吃出一张纸条。
居然是我前未婚夫写给我的:
「一别经年,卿可安好……」
这字迹,这语气,无疑出自他手。
他告诉我,已经功成名就,成为了安南县的县令。虽然官位不高,但足以养我无忧。
他知道我在王府中的处境,孩子没了,他深感同情,希望能带我逃离。
他约定在寒食节,王府守卫松懈之日,在花园相见,助我逃离。
我手中握着这纸条,心潮澎湃。
原本以为我的人生只剩下复仇,没想到还有人愿意接纳我,给我新生。
突然收到这纸条,往事涌上心头,我一夜难眠。
寒食节之夜,我穿戴整齐,抱着一件大氅,正欲出门,房门却被世子爷一脚踹开。
他面如寒霜,见我整装待发,脸色阴沉。
他紧抓我的胳膊,厉声质问:「你要去哪儿?」
我疑惑地看着他,举起手中的衣物:「听闻爷饮酒归来,妾身正欲迎接。」
「迎接我?」他语气中仍带着怀疑。
我撒娇般贴近,轻声在他耳边说:「妾身连衣服都带来了,还能去何处?」
世子的耳尖泛红。
我轻笑,挽住他的胳膊,娇嗔道:「爷这般冲进来责问,莫非听了谁的谗言?可是嫡姐?」
我故意生气:「嫡姐太过分了!平时总以世孙生病为由将爷从妾身身边叫走,如今还往妾身身上泼脏水,此事必须当面说个清楚!」
说着,我便将世子爷拖拽至嫡姐的玉兰堂。
她的院子里异常安静,连个仆人都没有。
正感奇怪,忽听内室传来男子动情地呼唤「绿娘」。
世子听到这声音,眼中瞬间充满血丝。
他不顾我的阻拦,一脚踢开房门。
我并未进入,只在门外拦住那些想要进去的仆人。
其中,容嬷嬷最为激动。
她几次想要冲过来抓我的脸,却被其他仆人牢牢按住。
看着她的脸被摁在地上,就像一条被制服的狗。
只听屋内传来男子的哀嚎和女子的尖叫,我懒洋洋地笑了笑,无所谓地弹了弹指甲。
嫡姐,你想要送给我的礼物,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,你可满意?
我之所以敢这么做,是因为我确信世子对我的感情。
那件大氅,我拆开后才看到,夹层里用红线绣着世子的生辰八字。
若非我私自裁剪,还不知世子竟有如此温柔细腻的一面。
这个发现也给了我设计嫡姐的勇气。
而屋内那男子,正是容嬷嬷的侄子。
可笑的是,他那样的男人,居然还妄想得到嫡姐那样的女人。
他念念不忘,我只需模仿嫡姐的笔迹给他写信,告诉他嫡姐已知他的情意,再约他进府一见。
陷入爱情的人哪有什么理智?
他为了见嫡姐一面,自然不惜一切。
结果正好被世子爷抓个正着。
至于我那前未婚夫……
自从他接受嫡姐的重金,抛弃我们的婚约,他在我心里就已经死了。
我又怎会信他,跟他走呢?
玉兰堂的事很快有了结果。
世子亲自捉奸在床,证据确凿。
世子夫人被赐死,而我顺理成章地被提为侧夫人,抚养小世孙。
我没有感到欣喜,反而觉得不如死了。
嫡姐死了,这世上再也没有能支撑我活下去的力量。
精神一散,我大病一场。
病愈后更是痛苦。
我不做这侧夫人,不抚养世孙还好,等我病好每天要面对这孩子时,我就总是想起自己死去的孩子。
这样的日子对我来说,真的是一种煎熬,每时每刻的煎熬。
我终于受不了了。
这天,世孙满周岁,也是我孩子夭折一年的日子。
府里热闹非凡,为世孙庆生,摆了一桌子好玩意儿让他抓周。
那孩子居然一手抓算盘,一手抓官印,摇摇晃晃地走到我面前,把算盘和官印都塞到我怀里。
他对我咧嘴一笑,天真无邪。
那一刻,我泪流满面。
回去后哄睡了小世孙,让乳母抱走他。
然后我收拾了许多抓周用的东西,抱在身前,用蜡烛点燃了我住的屋子。
青烟很快升起,我微笑着看着。
儿子,娘来了!娘来给你办抓周礼。
你也抓算盘,你也抓官印,你也全都塞给娘,好不好?
火苗腾空而起,火光和青烟渐渐弥漫了整间房屋。
恍惚间,我听见孩子撕心裂肺地大哭。
是我那孩儿在哭吗?别哭,娘马上来了。
房门突然被一脚踢开,世子冒着滚滚浓烟和熊熊烈火闯了进来。
他愤怒至极,咬着牙根,用力拉拽着我。
我却不肯离去,双手紧抱房中的柱子,死也不放手。
我泪如雨下,哀求他让我留下,我要见我的儿子一面。
世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突然大吼道:「元哥儿就是你的儿子!」
什么?我如同五雷轰顶,呆呆地望着他:
「该死!元哥儿就是你的儿子!死的是绿娘的儿子!」
听到这话,我才松了手,任由他抱着我冲出了火海。
「真的吗?」我什么都顾不得了,紧紧抓住他,只想弄清楚真相:「你没骗我?」
世子闭上了眼睛。
他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庆幸。
他用力将我紧紧抱在怀中。
他抱得那么紧,我能感觉到他在颤抖:
「该死!儿子长得那么像你,你就没有一点怀疑吗?我对你的情意你还没感觉到吗?我原本要娶的就是裴家的女儿,其实是你!」
我瞪大了眼睛,完全不敢相信他说的话。
为了让我放弃轻生的念头,世子说出了所有心底话:
「四年前你在裴家的荷花池里,跳着舞的那个木盆里,你还记得吗?」
我记得有那么一回事。
我当时在莲花池里跳舞,但后来整个人都摔进了湖里,最后自己狼狈地爬了起来。
当时还庆幸没人看见。
「我看见了。」世子目光紧紧锁定我:「我当时在凉亭里,我看见了。」
「你在湖里跳舞,就像从荷花苞里生出的小仙子。从那天起,我就发誓一定要娶你!」
我彻底蒙了。
他居然……
所以他在大氅的夹层里藏上他的生辰八字,意味着他要托付终身的人是我;
所以太妃对我格外温和,是因为太妃知道,她孙儿真正喜欢的人……是我……
所以他知道嫡姐要害我的孩子,将计就计,将两个孩子掉了包;
越想,我眼前就越明朗。
居然是这样,原来是这样!
所以我才能那么轻易把嫡姐扳倒。
不是因为我聪明有计谋,而是因为有他在背后帮我……
「就连红儿那丫头,也是我指派到你身边的!你就真的一点都没察觉?」
世子咬牙切齿地凶我,但我这回一点都不怕他了,甚至觉得他有点可爱。
「这些你现在都知道了?你若是还敢寻死,我就……」
他说不下去,眼眶突然红了,捧起我的脸蛮横地亲了下来。
我脸上满是黑灰,他居然也下得去嘴。
我又哭了,泪水汹涌澎湃,但这一次却是开心快活的眼泪。
世孙也被抱了过来。
正是他的大哭,让下人及时发现了我屋子里的异常,救了我一命。
真是我的亲儿子啊!
这一夜我和世子敞开心扉说了很多心里话,我漂泊的心终于落到了实处。
那一晚之后,我安安心心地做起了他的妻子,好好抚养元哥儿长大。
元哥儿满五岁那年,我又生了一对龙凤胎。
自此,我的地位谁也撼动不了了。
顺利被册立做了世子正妃。
我给小桃指了一门满意的亲事,她也回到了我身边做了我的管事嬷嬷,和红儿一起帮我照管小家伙们。
生活再也没有任何遗憾。
世子还像从前一样,冷脸冷面少言寡语,最多说两个「嗯」字就算了。
不过,我现在知道他是纸老虎了,我才不怕他呢,三言两语就把他撩得脸红红的,可好玩了。
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踏踏实实地过下去,岁月静好,安暖相伴。
《媵妾》番外之世子篇
我是靖王世子,是父王膝下唯一的儿子,因此不少人都盯上了我的世子妃之位,想着法地往我这儿塞女人。
那些手段真是层出不穷,我厌烦透了。
这一天中书舍人裴文杰家里那位老太君过七十大寿,请我赴宴。
宴席上裴家的女孩儿们争奇斗艳,一会儿出来一个跳舞,一会儿又出来一个舞剑,一会儿又演示书法,赢得满堂喝彩。
我几个发小也拼命鼓掌,挤眉弄眼问我哪个好?
哪个好?哼!
这哪里是祝寿,分明是在保媒拉纤!
没意思透了。
合着我就是块香喷喷的大肥肉呗,每个人都想来下嘴咬一口。
于是借口如厕出了大厅,独自去躲清净。
然后我就在裴家的莲花池里看见了跳舞的她。
形容不出我那时的感受。
口干舌燥、心跳加快、天崩地裂……
她摔进了湖里,顶着一片莲叶从水里冒出来,那一瞬间我知道,我完了。
就算她是裴家安排的偶遇,我也已经栽了!
我让人偷偷打听她,结果却泼了我一盆冷水。
她不是裴家安排的偶遇,相反,她已经有未婚夫了!
线报上写得很清楚,她叫青宝,是裴家的庶女,行六,已经许配了一个秀才,再过半年他们就要成亲了。
裴家一家也真够混账的,年纪大的女孩子还没有许配人,排行老六的倒先定了婚。
原因竟然是因为裴家老大在外面花天酒地,欠了何秀才的赌债,所以才拿那丫头抵债的!
一个收人赌债的秀才有什么好的?跟裴老大一丘之貉!
可笑那蠢丫头还当姓何的秀才是个良人,还心心念念要嫁给他!
真是气死我了。
我嫉妒如狂,发誓必须要得到她,不惜一切代价,不计一切成本!
我想让裴家推了跟何家的婚约,可我不能明说,只能暗示。
我先做出对裴家的姑娘感兴趣的样子,递个香喷喷的饵在那里晃。
然后又让我家的商铺搞什么买一搭一的优惠活动,我家的生意就好得不得了。
裴老大就跑来问我怎么想到这么好的主意的。
我便淡淡地笑,暗示他:「要想卖相不太好的货品卖个高价,可不就得搭个能勾得住人的小玩意儿吗?」
我又让我的贴身小厮假装不经意地告诉他,我碰到过他们家六姑娘。
裴大便若有所思地回去了。
果然,我如愿以偿地在裴家的陪嫁名单中看见了「裴青宝」这三个字!
终于可以娶到她,我兴奋得几天晚上都没有睡着。
亲自跑到山上去打狐狸,然后让针线上的人做了件大氅。
大氅拿回来,我忙活了一夜,把衣服拆开。
从没有动过针线的我,在衣服夹层里笨拙地绣上了我的生辰八字。
这也是我的全部心意。
我手指头都被戳出了好几个眼儿,可甘之如饴。
不好只送她一个,我又让针线上的多做了几件,每个姨娘发一件。
我的阿宝,她还没有进门呢,就让其他姨娘都沾光了!
我的阿宝,她终于随着裴绿娘进门了。
我哪里还看得见其他人?
好容易熬过了一个月。
满了月,婚礼才算完成了,我便迫不及待地宠幸了她……
原来跟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儿才是真正的销魂蚀骨。
我怎么都要不够她。
只是她总对我总是淡淡的,或许她还想着她那个未婚夫吧?
一想到这个,我在床上就格外狠。
只有让她意识模糊软在我身下,我才有一种切切实实拥有她的真实感。
我真是太喜欢她了!她每一寸肌肤每根头发,甚至每一个指甲盖儿都是从我心上长出来的。
可我不能说,不能让任何一个人看出来,我对每个后宅女人都尽量一碗水端平。
木秀于林风必摧之,过多的宠爱对她来说不是好事,我这样也是为了保护她。
我在暗中观察着我的那位妻子。
如果裴绿娘真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,能容得下阿宝,我会考虑奖赏她在那个位置上继续坐着。
可我越观察,就越知道裴绿娘心胸狭窄,她容不下阿宝。
所以,对不起了,只有让她腾位置了!
我给过裴绿娘机会,可惜她没抓住,那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。
所有的计划都在按照我的意思一步步地执行。
我太了解人心,也太了解后宅女人,收拾起她们来简直手拿把掐。
红儿也是我派去给青宝的。
青宝带进府的丫头叫小桃,忠心是忠心,可太笨了,不足以引导青宝,进而护她周全,所以我让红儿去顶替了小桃。
我让红儿一步一步教阿宝学会谋略、学会自保,也学会反击。
慢慢地,我的丫头成长起来了,在后院儿中游刃有余。
再后来,绿娘就成功地被她给扳倒了。
绿娘暴毙,被我悄无声息地处置了。
可一个裴绿娘倒下去,还有无数个刘绿娘张绿娘要站起来,我才丧妻不久,就有不少人想给我续弦。
我烦了,就告诉裴大,让裴大去给我当枪使。
毕竟有青宝在,我才能保裴家的利益。
可有些还是挡不掉的。
比如长公主的女儿明慧郡主。
那丫头刚刚及笄,就迫不及待说要嫁给我。
真好笑,年纪轻轻的小姑娘,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行吗,非得盯上我这个鳏夫?
我想拒绝来着,可长公主毕竟是我姑姑,我又不好明着说「不」。
就只好牺牲我的名声,让京城处处都传我命硬克妻。
为了我那傻丫头,我可是什么名声都不顾了!
可那白眼儿狼,她一点都不体谅我,她还病了,她居然一心求死!
还在儿子生日那天放火!
我真是服了她!
不过这把火也让我们俩敞开了心扉。我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,真是什么老脸都丢光了。
算了,在她面前我还有什么面子呢?
只要她不去寻死,我整颗心都可以剖给她,丢点面子又算什么呢?
这边跟阿宝总算是说开了,可明慧的事情还没解决。
没办法,只能出绝招了!
知道明慧第二天要来拜访,头天夜里我便放开了故意折腾,让阿宝一个晚上都没法儿睡觉,她看起来就憔悴得要命。
次日又在阿宝手腕上脖子上画出些伤痕来。
明慧来做客,阿宝假作不经意地让明慧看到她的伤,又慌忙捂住。
明慧还没察觉,可跟着她来的奶嬷嬷眼神可利着,于是茶都没喝完就生拉硬拽把明慧给拉走了。
我和阿宝相视而笑,我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!
只等那奶嬷嬷回去跟长公主一说,
像我这样命硬克妻还虐待屋里人的男人可没法儿要。
明慧的事自然就解决了。
我刮了刮阿宝挺翘的小鼻子:「你可高兴了?你看看爷为了你,可什么名声都不要了!」
好在阿宝也知道我牺牲良多,当天晚上好好地酬谢了我一回。
夫妻两个联手赶走情敌,这样的滋味太好了。
是真好,酣畅淋漓让人久久难忘。
只是过了那一次,她就再也不肯让我为所欲为了,实在是有点可惜。
这之后,大家看阿宝的眼神都充满同情。
再后来她生下龙凤胎,地位在王府里就稳如磐石。
我慢慢地找茬撤了后院的女人,此后就只守着她一个人过。
有朋友好奇地问我,不会腻吗?不会烦吗?
他们问得真奇怪,喜欢一个人怎么会腻、怎么会烦呢?
我总是能在她身上发现一些新奇的东西。
比如说我居然发现她喜欢吃墨!
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怪癖,
她也不是所有墨都吃,人家只吃松烟墨,
趁没人的时候偷偷舔一下笔尖,再闭紧嘴慢慢咂摸。
再比如她喜欢把首饰都打成空心的,
说是戴起来没那么重,其实她是在里面藏银票。
红儿告诉我,这是阿宝她生母教的。
说是什么万一被晋王府扫地出门,这银票还能救命!
我的天我快要被她气死了!
她这是有多不信任我啊。
可转念再想想,又很心疼她。
我默默地把钗里的银票换成了小面额的,这样即使掉了也不打紧,拿出来用也不引人注目。
又把她手镯里的银票换成大面额的。
手镯不容易掉,这样才以防万一。
我又给她特制了一副珍珠耳钉。
珍珠能够取下来,底托就是一枚私章。
她可以凭借这枚章在任何一家四海票庄取钱,不论数额多大。
我给她演示珍珠耳钉的时候,她眼泪汪汪感动极了。
可第二天这小白眼狼就带着私章真的上四海票号取钱去了!
我……
票庄掌柜的在我面前使劲憋着笑,我的脸火辣辣地疼。
如果是别的女人这样质疑我的诚意,这样丢我的脸,早就被逐出家门了。
可她不行。
她是我的眼珠子。
你能赶走你的眼珠吗?
非但不能赶,你还得好好地对她,生怕把她碰疼了。
我对阿宝就是这样的,打也舍不得,骂也舍不得,只能意思意思地教育她一下。
而她也乖乖给我教育。
那以后,我甚至还有些期盼,盼着她时不时犯点子什么错,让我能多点借口惩罚她。
反正日子就这么过吧。
她喜欢我也好,不喜欢我也罢,反正她这辈子都得和我在一起,就算死了也得跟我埋一起!
这就够了。
《媵妾》番外之小世孙篇
我是靖王府的小世孙,从我刚刚懂事的时候起,我爹就对我反复强调,说我们男子汉生来就是要保护家卫国,保护母亲妹妹,保护妻女的。
他说我现在还没有妻女,所以要好好保护母妃和妹妹,我把这句话记得可牢靠了。
五岁那年,母妃刚被册封为世子妃,就有人邀请她去游湖,我就跟着母妃一起去。
船上好多漂亮的阿姨和姐姐,可我看了一圈,谁都没有我母妃好看。
一会儿,有个尖尖脸的女人过来,用那种刮耳朵的嗓音骂我母妃:
「我说世子妃,听说你这世子妃的位置是你狐媚惑主勾搭世子才得来的,是不是啊?
「你也给我们大家伙儿传授传授你的经验呗?」
其他话我听不懂,但这个「狐媚惑主」爹爹是教过我的,我知道怎么回答。
我就很认真地对母妃说:「母妃,这位婆婆在夸你年轻漂亮呢,母妃要不把你保养的方子给婆婆一份?结束